2023年5月26日上午，故宫博物院宫廷历史部副主任、研究馆员文明老师作了题为“六品佛楼：乾隆帝对藏传佛教神系的一次成功建构”的专题讲座。文明老师，2001年毕业于南京大学历史学系，获历史学本科学位。2004年毕业于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，获历史学硕士学位，同年8月进入故宫博物院工作。现为宫廷历史部副主任，研究馆员。主要研究方向为明清宫廷原状陈设、宫廷藏传佛教文物和汉藏佛教艺术交流。参加工作以来，一直从事包括梵华楼、雨花阁、养心殿佛堂、慈宁宫花园、乾隆花园在内的故宫宗教原状库房的文物保管、陈列和研究工作，多次赴西藏、四川、青海、云南、甘肃实地开展汉藏佛教美术田野调查。《慈宁宫花园》主编，发表学术论文10余篇。

该讲座为“祥开万象：故宫与西藏文物联展”系列讲座第三讲。此次讲座由故宫博物院宫廷历史部副主任、研究馆员郭福祥老师主持，故宫博物院主办，故宫博物院研究室和宣传教育部联合承办，旭日慈善基金特别支持。讲座在故宫文化资产数字化应用研究所（数字所演播厅）举行，来自院内外80余名听众现场聆听了讲座。

主讲人文明老师

郭福祥老师首先介绍了此次讲座的缘起：“祥开万象：故宫与西藏文物联展”是故宫博物院和西藏自治区文物局联合举办，反映元、明、清三代民族关系史，展示西藏题材文物的风格多样性及其艺术魅力的大型综合性展览，也是2021—2023年故宫博物院的援藏项目“基于故宫与西藏文物的中华民族共同体研究”的成果展示。展览已经于4月28日开幕，将一直持续到7月30日。这是一个具有极强专业性的展览，为了让大家在参观时能更好地理解文物的背景、历史价值和文化价值，故宫博物院特意开设了系列讲座。

讲座伊始，文明老师首先从祥开万象展的第三展厅，即午门东雁翅楼南侧搭建的梵华楼景观讲起，景观模仿的是梵华楼一室般若品楼上的场景：东西两边佛柜共计供奉122尊佛像，东边61尊，西边61尊——这是梵华楼首次以场景复原的形式对外进行展示。随后，文老师深入介绍了梵华楼的基本情况：它坐落于紫禁城外东路的最东北角落，从外表看，与紫禁城整体风格完全统一，面阔七间，进深一间，上下二层，黄色琉璃瓦绿剪边卷棚顶，二楼正中屋檐下悬挂乾隆帝御笔汉满二体文梵华楼斗匾。但它的室内陈设，却与紫禁城其他殿堂大有不同，整体被布置成了一个藏传佛教的佛堂，并且至今仍然基本保持着当年的原状。居中这间档案称作明间，楼下供奉铜鎏金释迦牟尼佛旃檀瑞像，三面墙壁上挂有3幅释迦牟尼佛源流大唐卡。所谓释迦牟尼佛源流，这是清宫档案习惯的用法，其实就是指释迦牟尼佛的本生和传记故事。另外在梵华楼明间楼下的东西两门上方，还分别挂有一幅唐卡，东门上方是手持金刚，西门上方是不动金刚。梵华楼明间楼下挂供唐卡总计5大幅11小幅。

明间楼上供奉的是木胎扫金罩漆宗喀巴像，三面墙上挂宗喀巴源流唐卡（即宗喀巴的本生和传记故事）。释迦牟尼佛是佛教创始人，宗喀巴则是藏传佛教格鲁派也就是黄教的创始人，这种供奉形式清晰地表明了梵华楼是一座藏传佛教格鲁派的佛堂。

明间的东西两边各三间，内部陈设都很有特色：首先，梵华楼与传统汉式建筑有别，一楼天花（或说二楼地面）正中开一个大洞，这种开洞结构模仿的是西藏都罡法殿的形式。其次，这六间房子的内部陈设布局是完全一致的：六间房子的楼下正中，都有一座佛塔，虽形制不一，但材质相同，皆为铜胎掐丝珐琅。每间楼下的北东西三面墙上，都悬挂有一幅大唐卡，即，每间楼下三幅，每幅唐卡上有三尊护法神，一共9尊护法神，六个房间共计54尊护法神。乾隆帝命人用汉、满、蒙古、藏四种文字，将这些护法神的名字记录下来，档案中将它们称作说语（相当于今天的展览说明牌）。六间房子的楼上，布局也完全相同：北边墙壁挂有一幅与墙壁同宽的大唐卡，上有9尊佛的画像，这9尊画佛像与唐卡前面供桌上供奉的9尊佛造像一一对应。乾隆帝亦命人制作用汉、满、蒙古、藏四体文的说语。梵华楼最具特色的部分，是楼上6间房间的东墙和西墙里面，分别嵌有紫檀木佛柜。佛柜分三层，最下层是6个两两对开的柜门，门上的高浮雕十分精美，柜门里放鞔皮描金的木箱，箱内供奉各式法器。中间一层是6个小抽屉，里面供奉佛经。最上层称为佛格，佛格又分为5小层，从上到下分别供奉13、12、11、12、13一共61尊小佛像，每个房间122尊，六个房间共732尊。这次在午门东雁翅楼复原的就是佛格的这一部分。这732尊小佛像，每尊形象不一，名字也不同，乾隆帝命人直接把佛像的名字用汉字刻在底座上，简单、直观、明了。这732尊带名字的佛像，加上楼下唐卡上画的54尊护法神，共786个尊神，共同构成了梵华楼的神像系统，同时也相当于一部收录了732个佛像词条的词典，这也是梵华楼在图像学研究方面最大的贡献。

接着，文老师向大家解释了梵华楼如此布置的原因——因为它是一座六品佛楼。所谓“六品”，是藏传佛教格鲁派（黄教）针对修密者不同根机（灵性、悟性），将密宗修习内容根据程度的深浅、成就的大小分为四个层次（密教四部）：下品根机者修功行根本品（事部）密法；中品根机者修德行根本品（行部）密法；上品根机者修瑜伽根本品（瑜伽部）密法；上上品根机者修无上根本品（无上瑜伽部）密法；无上根本品又分为无上阳体根本品（父续）和无上阴体根本品（母续）两部，再加上般若品（“显宗”），合称“六品”。六品佛楼即是按照此六品内容分别供奉相应的佛像、唐卡、佛经、法器及佛塔的建筑。

梵华楼一室般若品楼上唐卡

梵华楼六室功行品楼上东壁佛格

讲座现场

其后，文老师又从地理位置、建筑布局、内部陈设等方面向大家介绍了另外7座六品佛楼的基本情况，并分析了它们之间的联系和区别。根据档案记载及实地踏勘，乾隆一生共修建了8座六品佛楼，从乾隆二十二年至四十七年间（1758－1783年），历时25年。从先后顺序上看，慧曜楼第一，圆明园梵香楼第二，承德避暑山庄众香楼第三，宝相楼第四，普陀宗乘六品佛楼第五，淡远楼第六，梵华楼排行第七，须弥福寿六品佛楼排行第八。从分布上看，紫禁城内4座（慧曜楼、宝相楼、淡远楼、梵华楼），紫禁城外4座（梵香楼、众香楼、普陀宗乘六品佛楼、须弥福寿六品佛楼）；北京5座（慧曜楼、梵香楼、宝相楼、淡远楼、梵华楼），承德3座（众香楼、普陀宗乘六品佛楼、须弥福寿六品佛楼）。

从现存情况来看，保存完整的仅有一座半：一座即梵华楼；半座即宝相楼，文物分存两岸三地：北京故宫、南京博物院、台北故宫；另外6座，或毁于战争，或毁于火灾，或建筑虽在，室内陈设已散失。

慧曜楼（复建）

淡远楼（复建）

最后，文老师进行了小结：

这8座六品佛楼，虽然都是面阔7间，进深1间，上下两层，但建筑形式上有别，有独栋的，也有在楼里面划出14间作为六品佛楼的。

方向上看，3座坐北朝南，4座坐西朝东，只有宝相楼1座坐东朝西。

明间所处的位置则分为两种情况，慧曜楼和淡远楼明间都在最东边的一间，其余6座明间都居中布局。

除明间外的其余六间的楼下陈设，8座六品佛楼完全一致，每间的墙上都挂有3幅护法神唐卡，每间的中央都陈设佛塔1座。区别仅在于最早的两座六品佛楼慧曜楼和梵香楼，6座佛塔用了不同的6种材质，为了节省成本，从第三座众香楼开始，全部改为掐丝珐琅材质。另外，须弥福寿六品佛楼的六座佛塔是直接挪用宝相楼的，而宝相楼现存的6座佛塔则是后补的。

除明间外的其余六间的楼上陈设，每间屋内1幅唐卡，9尊大佛，合计6幅唐卡，54尊大佛，8座六品佛楼配置完全相同。除众香楼外，其余7座都有佛格。佛格内的小佛，最早的两座慧曜楼和梵香楼只有492尊，从宝相楼开始扩充为732尊，但是，众香楼和淡远楼没有小佛，它们属于简化版的六品佛楼。同样，须弥福寿之庙的铜佛全部搬迁自宝相楼，现存南京博物院的宝相楼铜佛是后来补造的。

明间楼上的主要陈设，8座六品佛楼是一致的，三面墙上挂供宗喀巴源流唐卡3幅。房间中央的主供佛都是格鲁派的创始人宗喀巴，只是材质有所区别，慧曜楼是银胎，梵香楼是白檀香木胎，从众香楼开始，全部改为木胎扫金罩漆。

明间楼下，是8座六品佛楼相互之间区别最大之处：无论唐卡，还是主供，都各具特色，无规律可循，可知，8座六品佛楼的明间楼下，一直是乾隆帝即兴发挥之处。

“六品佛楼”体现的是一种“文化认同”。六品佛楼这种供奉方式西藏并没有，是乾隆帝自己的独创，也是乾隆帝对密教四部神系完整化和系统化的一次成功建构，除了具有十分重要的学术价值之外，“六品佛楼”更是我们国家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生动体现和成功范例。

主持人郭福祥老师

讲座结束后，主持人郭福祥老师进行了总结和点评：本次讲座对包括梵华楼在内的八座六品佛楼的地理位置、建筑形式、内部陈设等做了详尽的解读，可谓是带领大家进行了一次六品佛楼之旅。

最后，听众就“六品佛楼每一间里面都有一个大塔，这个塔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？”“除了讲座中展示的关于宝相楼的已经出版的照片资料之外，在故宫或者是其他文博机构是否还藏着关于宝相楼的照片材料？”等相关问题与文老师进行了交流，气氛热烈融洽。